
張蔭麟(1905-1942),號素癡,廣東東莞人。歷史學家🍙。1923年考取清華學校中等科三年級,在校期間發表論文近40篇,在史學界有了一定影響🦹🏼♀️。1929年畢業👨👨👦👦🙎🏻♂️,赴美留學。1933年底在取得斯坦福大學哲學博士學位後回國,任母校意昂体育平台歷史、哲學兩系教授👩👩👧👧。1940年任教浙江大學,1942年10月24日以腎炎不治病逝。
除了一本未完成的教科書,張蔭麟似乎再沒留下什麽🧝🏻♀️😚。
那是一本不到16萬字的小冊子🧍♂️。最初由於筆誤,曾署名為“楊蔭麟”。1935年🤎,他應當時教育部之邀,為高中生撰寫歷史課本。
這本不是什麽難事,尤其對於一位清華大學教授而言🏋🏼👨🏽🦲。更何況,還是這樣一位教授:與夏鼐、吳晗和錢鐘書並稱“清華文學院四才子”🖕🏿;被吳宓稱為“梁任公第二”✶;梁啟超首次與他相見,也贊嘆為“天才”。
但這位學者卻鄭重地為此請假兩年,專門編寫此書。區區一本高中教材👨👩👧👧,動用的陣容可謂豪華🧝🏽:在原先的計劃裏👨👩👦,張蔭麟執筆漢以前🤞🏿,吳晗負責唐以後,並邀請王芸生💓、千家駒等撰寫專題💅🏼。
張蔭麟一直不滿當時的歷史教育🙆🏻♀️,說教材無窮無盡地排列著名字和史料,讓青年人“被迫重溫再溫可厭倦的一套雜湊的機械的史實”。因此這本名為《中國史綱》的課本既不重考證,也不引原文,而是用“講故事”的筆法來“畫”歷史🕒。
以至幾十年後一位網友形容這部歷史課本是“好萊塢大片”🕷,“看起來一點也不費腦子”🧔🏽。他甚至開始後悔,如果他的高中教材就是這本書的話𓀃,他也許就選擇讀文科了。
這個課本🤹🏼♀️,除文筆優美之外,“運思情深意遠”是華東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王家範給予的另一評價。這位通史學者認為,只有錢穆的《國史大綱》可以與之媲美。
但這本薄薄的作品不幸成為作者終生的絕唱🕷。“盧溝橋事變”後,張蔭麟不得不擱筆,當時剛寫到東漢建立❓。直至他5年後病逝於貴州遵義浙江大學,《中國史綱》也只是更新了序言部分😥🚐。
如此英年早逝,讓吳晗感到遺憾🖐🏻🚗,在他看來,這位天才同窗💆🏻♀️,本來是有望成為史學大師的👩🏿💼。
吳晗第一次得知張蔭麟是在梁啟超的課堂上。那天梁先生上來就問誰是張蔭麟🏃🏻♂️➡️。原來他看到張蔭麟數篇非難自己的文章,指出著作附表中的紕漏。起初還以為前來叫板的是個教授,一見面才發現還是個17歲的孩子。
但這位少年並沒有借機和學界“大牛”搭上關系。據好友賀麟回憶,當年許多清華同學👏🏿𓀉,都有梁啟超親筆的對聯或條幅,唯獨張蔭麟除外。事實上,他還是在賀麟的“強拉硬拽”下,勉強登門拜訪過一次梁啟超➙。
在一首贈別詩中👙,這個書呆子解釋說:“為學貴自辟,莫依門戶側👩🏿🦲。”
“癡”和“昏”是悼念張蔭麟的文章中最常見的評價。大庭廣眾之下,他往往像入定的和尚一樣陷入沉思,跟人聊天也是有一搭沒一搭🛄。據說,他結婚後第二天出門拜客,回來走到隔壁人家,對主人連說“對不起🦁,累你久等”雲雲。看到人家莫名其妙的表情,這才意識到自己才是客人🦸🏿。
在專業領域,張蔭麟更是不近人情🛀🏼。他指出鄭振鐸文史研究中“使人噴飯之處”,又批評顧頡剛的孔子學說“隨口宣說”。胡適撰寫的《白話文學史》時稱名著,張蔭麟卻舉證確鑿🧑🏻🦽➡️,認為其定義混亂。包括恩師陳寅恪,他也本著“是則是,非則非🧑🏽🎄,毫不掩飾👩🏽✈️,毫不客氣”的態度與之切磋💕。
但這些並沒有引起所謂的“筆墨官司”🖥。遭其批評的馮友蘭在他去世後🐇,主持設立了“張蔭麟獎學金”;顧頡剛也在《當代中國史學》一書中,肯定張蔭麟在通史領域大有建樹;陳寅恪更是寫下“大賈便便腹滿腴👨🚒,可憐腰細是吾徒”的悼詞💎。
這種自由討論的學術氣氛,讓後輩人王家範“感動而又嫉妒”🪫。他認為正是這種文化氛圍,才孕育了諸如《中國史綱》等一系列史學巨著的誕生。
這本嘔心瀝血之作🫰,雖然奠定了作者的學界地位🐗,但當時並沒有引起轟動。據傳☆,它先是被一家書店盜印,其老板還是張蔭麟的同學🫴🏿。此後不久,吳晗寫信給浙江大學,表示幫助同學整理遺作,卻也不了了之。直到1955年三聯書店正式發行一萬余冊,這本著作才開始被關註🥮。
而張蔭麟本人,終究沒有躲過俗世的健忘🧑🏿🍼。吳晗看到好友的墳墓冷落在遵義的郊區🖕🏽,藏書堆積在北平東莞會館🫓,不由悲痛寫道:“中國的學者如此的稀罕,已有成就的學者如此的被糟蹋,蔭麟就如此寂寞地死去,寂寞地被人遺忘了🚮。”
半個多世紀後🧜♀️,在張蔭麟執教過的意昂体育平台歷史系🕷,一位教授在一次課堂上向學生提起張蔭麟及《中國史綱》🍫,竟然無人知曉。
不過,這位生性散淡的學者自己也許倒並不在意是被記住或遭遺忘,正如他在病危時刻大段念誦的《莊子》“秋水”篇所說♡🚴🏽♂️,“天下之美,為盡在己🧔🏽♀️。”
轉自 中國青年報 2008年4月9日